2009年6月13日星期六

母爱,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背景]1999年1月4日,在武汉汉口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武汉广场大劫案”,这是以张君为首的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之一。此案 中,匪徒张君团伙共抢劫价值300余万元的金银首饰,杀死一人,重伤三人,轻伤三人。 2000年9月1日,张君犯罪团伙又在湖南常德制造了“9·1银行大劫案”,更引起国家公安部高度重视,在全国布下天罗地网。9月19日,匪首张君在重庆 落网;10月10日,张君团伙成员全部缉拿归案。经查,这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团伙从1993年4月20日起,先后共同实施抢劫、故意杀人22次,致28人死 亡,20人重伤。2001年5月20日上午,常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公审大会,恶魔张君等14名罪犯被执行死刑。 而在“武汉广场大劫案”发生时,本文主人公方亮正与队友驾车巡逻至武汉广场,听到广场内有枪声,方亮和队友马上下车奋不顾身冲向出事现场。 当时,一颗罪恶的子弹从方亮的左太阳穴射入、右太阳穴穿出。高温高速的子弹在他的大脑里留下直径达3厘米的死亡之道,搅动周围组织,严重损伤了他的神经、 运动及语言中枢。依据这伤情,医学权威们判断方亮“死亡或者成为卧床一生的植物人”。 然而,5年过去了,方亮没有死亡,也没有躺下。是母爱让方亮从零开始,一点一滴地恢复了身体和意识。
2004年1月16日,走出生命沼泽的方亮走进了武汉市江汉区天一街小学,成为了一名一年级学生。 一种伟大的母爱,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而这名特殊的学生及他的母亲李先奎也因此入选中央电视台2003年度“感动中国二十名候选人”。 说起儿子方亮,英雄的母亲李先奎热泪涟涟…… 杜鹃啼血,千呼万唤里英雄浴火重生 我就方亮一个儿子。人说母子连心,5年前那惨烈的一幕发生时,我似有预感。当晚6时50多分,我坐到电视机前准备看“新闻联播”,却老觉得心慌。方亮不足 16岁就从市十三中高中毕业,成了武警部队的一名战士。复员之后,他凭实力考入了市公安局巡警支队,成了一名人民警察。此前10天,他还徒手擒拿,抓住两 名持枪抢劫的歹徒,局里正准备为他记功。我既为他骄傲,又为他的安危隐隐担心。 晚上10点多钟,我家的电话骤然响了。一接,是方亮队里打来的,说方亮出事了,车正在楼下等着。我心一紧,全身抖动起来,也不顾丈夫的劝阻,一把抓了心脏 病药丸,脚不着地就下了楼。 原来,就在此前6时58分,武汉广场发生了枪战,我的儿子被歹徒击中头部,现正在协和医院抢救。一听到被击部位为头部,他爸当场哭喊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的 手,也号啕大哭。 因为当时死伤7人,医院里正戒备森严。我哭喊着“我是方亮的母亲”,发疯似的上了协和医院的六楼手术室。但是,保安不顾一个母亲与儿子血肉相连的悲怆呼 号,将我挡在了门外。我们被强制送回家。 凌晨2时,我家的电话又阵阵响起。可每次当我拿起话筒,对方欲言又止,又轻轻挂断了。当电话再次响起时,我叫方亮他爸去接。电话是方亮局里打来的。局里的 同志没说方亮伤情,只一再劝说我们要冷静,并说方亮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了,有车接我们去医院。一听这话,我全身发软,顿时瘫倒在床上,绝望地抽泣起来。我知 道,等待我们的,将是十分残酷的现实。 凌晨5时40分,手术室的门一打开,我就拼命扑上前去,我见到了爱子方亮。他一脸惨白,头上紧裹的纱布渗着斑斑血迹,双眼睁开,不闭也不眨。第一次手术 时,他的头部大面积出血,瞳孔也没有了,医院已认定难有生还希望。公安局领导心里也十分难过,又不得不让我们在孩子“走”前去医院再看他一眼。 看到方亮将魂归天国的临界状态,我的心彻底碎了,但我不相信我的儿子会死。不!不!这不可能!我要我的儿子!我一定要将他一声声呼喊过来,就如杜鹃啼血, 最终却催生了如血的花朵!——“方亮,你还认得妈妈吗?”“方亮,昨天你还惦记着妈妈的心脏病啊,你今天怎么就不理妈妈了呢?”……我守在儿子病床边不吃 不喝,开始了这一声声带血的呼唤。天之晨昏,我不知道;地之明暗,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方亮决不会死。母亲的呼唤是儿子驶出死亡之海的诺亚方舟! 母亲的声音真是天籁之音,正茫然在生死交界处的方亮竟然如沙漠中见到生灵,捕捉到了生命的信息。就在我呼唤了整整3天3夜之后,我突然发现,每喊到“方亮 ”或者说出“妈妈”两字,他的心跳就从每分钟100次突然上升到每分钟180多次! 这不是一个冰冷的数据,它同样加快了我的心跳。我由此坚定了方亮生还的信念。 此后,我更加频繁地倾诉一位母亲的希望。从十月怀胎听到胎音,到方亮临产给我的“痛并快乐”,到他平生第一声清脆的“妈妈”……我不停地喊啊讲啊,连医护 人员都听得眼眶湿漉漉的。 奇迹就这样产生了。方亮伤后第7天排出了大便;第11天,他一直紧攥的双手稍微动了一下;第14天,他一直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第20天,武汉及北京的专 家将对他的伤情进行远程会诊,我伏在方亮脸前,把这消息告诉方亮。我说:儿子,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就对着妈妈眨一下眼睛……两分钟后,方亮果真眨了一下 眼睛;到2月22日凌晨,在我呼唤整整49天之后,我边喊着方亮,边用棉签给他喂水,喂着喂着,我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咕”的声音,我惊喜极了——莫非方 亮知道吞水了?我喜极而泣,立即更加急促地呼喊着:“方亮!”“方亮!”……听到我急促异样、带有哭腔的声音,病房里的亲友及医护人员都围了过来,加入呼 唤之中。顿时,无数的“方亮”汇成一曲大合唱,编织成一张爱心之网,打捞我儿子气若游丝的生命。方亮竟睁开了眼睛,并在我的脸上停看了片刻。整整49天的 呼唤,方亮浴火重生。我伏在床边,足足激动得哭泣了半个小时。 “刷新”生命,2000个日夜吟一曲爱之绝唱 “两个太阳穴之间的头部贯通伤,医学史上目前无存活先例。即使奇迹已在方亮身上诞生,他也将呈植物人状态终身卧床”。这是一位医学权威为我醒后的儿子下的 结论,也是给一位母亲的最残酷命题。但是,我不信这个邪,尽管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位母亲的爱。 方亮的康复是从精心护理开始的。自方亮伤后,我就一直没有上班,陪伴在方亮左右。我不请人,我认为只有母亲才能真正呵护好她的儿子。 刚开始时,方亮的体温高达40.2℃,这持续高温对病情才稳定下来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当时,协和医院曾用了国际上最先进的抗生素,动用了医院唯一 的一台冰床,将气温调至-2℃,用物理方法降温。我伸手一摸,儿子的胸膛火一样烫人,四肢却冻如冰块。我的心也“冻结”了,忙坐到床上,解开棉衣,将儿子 的脚焐在自己胸前。在这床上,我坐了3天,四肢也冻成了冰块,但我的心无悔,我让儿子正跋涉于死亡地带的脚始终踩在温暖的土地上。方亮伤后至今,没有感冒 过1次。2001年春天流感那样厉害,我也没让方亮遭到侵袭。这一切,最特级的护理也无法做到,只有母亲能够做到,因为儿子就是我身上的肉啊! 1999年2月4日,方亮因为要移植头皮而转到武汉空军医院治疗。该院病房当时没有暖气,为不凉着儿子,给他接大小便时,我从不揭开被子,总是将头钻进 去。方亮服了那么多药物,气味非常怪,恶心一次次上来,我一次次强咽下去。到后来方亮能下床大小便了,但无法下蹲,每次都是我抱着他进行。他体重达80公 斤,我体重不过50公斤,但我能托住他,我知道这是母爱在支撑我! 5月23日,方亮的伤势进入康复期,根据实际需要,方亮又转到东湖医院。我则在方亮床边用木板搭个约60厘米宽的简易床。 我首先保证他肌肉不萎缩,双脚不发生“脚下垂”。为此,只要方亮在床我就将他的脚板扶得与床垂直,一天数个小时甚至达12个小时不敢懈怠。方亮下床之后, 我也不让他坐长时间的轮椅。我要训练他独立起坐,甚至行走。坐不了,我就和丈夫各搀住他的左右,他妹妹或其他亲友扶正他的头强制他坐着。站不了,我们除了 左右两边搀着之外,还用木板夹住他的双手进行牵引。这些动作必须周而复始地进行,保持时间在一个小时以上。 在我的搀扶下,方亮能够到室外散步了。有一次到医院的大院里散步,他的脚踩到草地一空处,眼见他要倒下,我急忙扑上前垫到他的下面。顷刻之间,他重重的身 躯扑在我的身上,我的腰卡在石块之中,揪心的疼痛涌遍全身,使我无法动弹。后来,旁边的人急忙跑来,才搀起我们母子俩。 最苦的是教他行走了。1999年5月之后,每天的上午9点到11点,下午3点到5点,我们将方亮移下床来,抱到过道上,丈夫及另一位亲友从方亮腋下将他架 起,我和他妹妹则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个搬动他的左脚,一个搬动他的右脚。开始,一个小时下来,方亮也不过移动5米至7米。就在这以米为单位的长度丈量 中,我的所有裤子的前膝部位与上衣的肘部位,都磨出了破洞。我在汗水淋漓之中,不禁想起伏契克的名句:“从门到窗口是7步,从窗子到门是7步。”伏契克呼 唤的是自由,我渴求的,是儿子重新起步人生! 后来,他终于可以走出医院到大街上走动了,我一直陪在他左右。当时,方亮差不多是每5分钟大便或小便一次,而且没有自控能力。每次出门,我都随身带有几只 卫生袋,专往厕所多的街道走。有一次到武昌区东湖路的一条大街上,方亮突然要大便了,环顾四周就是找不到厕所,我只得把他带到一条人稍少一些的巷子,让他 就地解决。谁知方亮的裤子还没穿上,一个中年妇女就冲上前破口大骂:“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吧!一个大男人还随地脱下裤子拉大便!”中年妇女的骂声引来了一堆 看热闹的人,他们哄笑着、责备着,当我说明我的儿子是方亮,是一名受伤的人民警察时,人们沉默了,向我们行注目礼。那一刻,我不知为什么就流下了眼泪…… 6月25日,方亮需要恢复意识了,又转入湖北省人民医院治疗。在这里,方亮遇到了对他的康复起到了重要作用的陈湘鄂医生。陈医生说,方亮1.78米的身躯 有幸存活,但他的生命力却已倒退为一名“婴儿”。他视神经萎缩、面瘫、脑外伤癫痫、左身偏瘫,行动能力、记忆能力、语言能力全部丧失。要恢复他伤前的一 切,就需要对他的生命“刷新”,或者说,让他的生命从童年时重新开始。要做到这一点,显然比对身体的护理更为艰难,是一场更艰苦的生命长征。 陈湘鄂医生拿出她潜心研究多年的穴位针灸绝活,根据方亮不同的部位扎针灸。之后,她还把关键的几种针灸教给我,要我根据需要给儿子扎。 难的是儿子语言能力、认识能力及记忆能力的恢复。我购买了很多婴幼儿书籍,从汉语拼音表到乘法口诀,从积木到五子棋,我都购买。我千万遍地教他“a、o、 e、人、口、手”,又千万遍地教他点手指,算简单加减法。为恢复他的语言能力,我吃饭叫他点菜名,逢来客叫他说:“你好!”我搜索出他生命中发生过的所有 大大小小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对他讲述。我想,既然当初伤情那么严重时,他听到我的呼唤心跳在加快,那么,现在他就一定能感觉到母亲的声音! 2000年和2001年这段时间,我们根据儿子的恢复状况在这几家医院转来转去,费尽了周折。 2002年3月6日,方亮由于癫痫病加重,不得不来到北京求医。专家教授们讶异不已,他们不相信像方亮这种伤情能够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知道我和儿子的情 况后,教授们感叹说:“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你的母爱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医学的作用!” 5月12日,在专家们的推荐下,我又带着方亮来到北京康复中心,在这里一直住到12月30日才回到武汉。起初,方亮的癫痫发作起来十分吓人,他全身抽搐, 嘴角歪斜,痛苦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有时夜半护士不在,他发病了,我一个人像打仗一样,给他掐人中、扎针灸、扳脚后跟……等他的病情缓和,我一下瘫 坐在病床旁,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 2003年1月3日,从北京回来不久,我又让儿子住进了湖北省人民医院。在这里,十分熟悉他病情的陈湘鄂医生又教我如何给方亮针灸“启蒙”,让他尽可能地 恢复智力。那银针闪着寒光,扎在孩子的肉体上,疼在娘的心尖儿上啊!我含着泪为孩子一针一针地扎…… 悉尼奥运会期间,中国队几乎天天夺金牌。我惊喜地发现,曾经最爱运动的儿子这段时间常常发出笑声,以前约半月1次的癫痫也破天荒地间隔了42天,这叫我想 到了培养孩子的情商。 在北京,我找到了陆毅,以一个母亲的名义请他来看看儿子。方亮伤前特别喜欢《永不瞑目》中陆毅扮演的“肖童”,我希望激活他残存的记忆。我还找来了王楠。 我还于2001年10月与2003年7月先后走进中央电视台与《楚天金报》,为儿子征“情”,希望有一个善良的姑娘陪伴方亮走出生命荒原。此后,真的有不 少姑娘来电来信愿和方亮交朋友。内蒙姑娘乌兰琪琪格,是呼和浩特工艺美术学院的学生,她看完电视就给我打来电话,表示自己愿意照顾方亮一辈子。几天之后, 她还乘飞机来到北京,在方亮病房里住了几天。2003年10月29日方亮生日这一天,她又专程来陪方亮一起过生日。乌兰的出现是方亮生命中的一个亮点。乌 兰返校之后,他神奇地记住了下午6点是乌兰约定打电话的时间,准时坐到电话机前,与乌兰通话。他破天荒地学会了连续地讲:我想你!我爱你!甚至完整地讲出 了“我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句子。后来乌兰鉴于多方压力不再来电,方亮总是坐在那儿,眼巴巴呆望着电话机,焦躁不安。做母亲的我,一看到这情景心里就一片 酸痛。但同时我坚定了方亮康复的信心:我的儿子在遭受生死劫难之后,生命基本上从零开始时,竟然懂得了爱和被爱,他一定能再创造出人间奇迹! 2004年1月,方亮终于出院了。5年的医院生活,近2000个日日夜夜,我的头发白了不少,几乎每一个毛孔里都有药水的味道。但我赢得了儿子的第二次生 命! 情动中国,生命的辉煌不仅仅是奇迹 方亮的生命在缓慢而又顽强地从童年重新起步。如今,他已能独立上下楼了,见到客人能问候了,每天的治疗与锻炼,他也从不误时。甚至,他已能下象棋了,下五 子棋我们夫妇都赢不过他了。出外遇到红灯,他知道对司机叫停。武汉话,可能还埋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只能说普通话。协和医院与中国康复中心的医学权威们说, 方亮在人类的生命领域至少“创造了六大奇迹”。 令人骄傲的是,方亮伤后成了全国人民的“方亮”。无数正义善良的人们给方亮及我来信来电,鼓励我们顽强面对不幸,母携子一同站立起来。山东华泰公司、天津 天狮公司以及索芙特公司,还常年捐款予以帮助。陕西贫困地区的一名男孩,竟然附信寄来了12块钱。他在信中说:“方亮哥哥,我征得妈妈同意后卖了我家母鸡 两个月所生下的鸡蛋,请你买条鱼,补补身子。”这封信,我一有空就念给方亮听。念时,我总是双眼噙满泪水。在社会如潮的关爱中,方亮已不仅仅属于我,全国 人民都在关注他,他的站立已超越了本身站立的意义。在协和医院治疗期间,同病房有一名病友是武汉大学的教授,他对康复没有信心,见到方亮训练后,就再没说 过气馁的话,而是仿效方亮做着锻炼,结果恢复很快。同病房还有一个叫王丹的武汉女孩,煤气中毒脑损伤,也把方亮哥哥视为榜样…… 作为母亲,我更骄傲的是,面对父母的爱及社会关爱,他竟懂得了回馈。现在,在家里,每次吃完饭,他总是自觉地捡碗筷,其它力所能及的家务事也争着去做。去 年年底的一天,我因为忙碌了一天全身疲惫极了,刚坐到沙发上就睡了过去。睡梦中我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触动了身体,睁开眼睛一看,一条毛毯已盖在我身上,我 的儿子,就站在面前深情地凝视着我。我的心一热,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平时,我辅助他锻炼完毕,他还会拿来毛巾为我擦汗。也许是知道全社会都在关心他,尽可 能康复是他唯一的回报方式。方亮锻炼总是特别能吃苦。一个马步,他能站立20多分钟,健身器材上40分钟的训练量,他总做上1个小时,直到汗流浃背才停 止。 奇迹正是这样产生的。它是爱心大合唱中迸出的最亮丽的音符。这个奇迹,得到了一致的公认。2003年12月,方亮被评为“湖北十大感动人物”,并名列第 一。2004年1月至2月之间,方亮再度跻身“感动中国二十名候选人”之中。 已顽强走出生命沼泽地的儿子为进行语言训练,成了天一街小学的学生。望着初春的阳光下,我的儿子与其他孩子们快乐地站在一起,我含泪笑了。我对他说:孩 子!我们与命运扳了5年手腕,你当年在枪声中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其实你已如此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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